❏▪▪ 在黑暗中點起的光 ▪▪❏ 暗不見天日的密林,干擾視線的薄霧,周圍樹叢沒有一點窸窣動靜,即使如此他仍警戒著前進。 盡頭的出口在哪裡,什麼時候會冒出神出鬼沒的魔物,甚至像剛剛分開他與同行夥伴那樣的巧合危險 有沒有再次出現的可能?這些未知的變數並沒有在他心裡投下一點慌影。 他有不同於人的冷靜。 「Maximus.」 他猛然回頭,停下腳步檢視周圍,並沒有任何足音。 那聲音像個幻影,也許只是他走了太久的錯覺,然而在這片連點風吹都沒有的靜林清晰到想否認 都令人發笑的地步。 更何況,他認得那個聲音。 有個人在初次見面的時候也是這樣稱呼他的。 那是在許久之前,當他還獨自一人流浪於這片廣闊大陸時的事。 以接受委託或賞金任務為生的他稀奇的參加了一個團體委託,委託的內容是希望能剷除作亂的盜 賊團,以及營救商人的孩子為優先目的。在他與其中一名青年合作救出孩童與打倒頭目後,陌生青年 卻遲遲沒有後續動作,他以為是在戰鬥過程中受到傷害,不以為意,豈料委託結束後,青年卻立刻找 上了他。 「Maximus!你是Maximus對吧?」 迄今為止他一向戴著遮掩臉部的面具,就算看錯長相也不可能是他,他很快搖頭否認身分,青年 雖然不太相信的樣子,卻不再多纏離開。 很快的,他又在下一個任務中碰見青年,這次,他們交換了姓名。 「馬庫斯……是嗎。」也許是名字裡與青年舊識重疊的部分,看著手中的紙張對方停頓了下,「 抱歉,我不知道你聲帶受過傷。」 他搖頭表示不介意,而青年只是盯著他脖頸上纏繞一圈的疤痕默默不語。 後來青年提出了同行的邀請,他本來並不打算和任何人結伴,但是有一種無以名狀的感覺促使他 點頭。相當奇怪,因為他不應該有這種熟悉的感覺,他是…… 還沒有辦法鑿清原因,無法分析自己首肯的理由,隨著時間過去,他發現這名青年擁有十分靈活 的身手與極好的判斷能力,更難得是他們默契絕佳,這成為他們繼續搭檔的原因之一;兩人的旅行持 續好長一段時間,久到馬庫斯認為是時候分開的那天-- 已經是第幾天了呢? 昨天或是數天前,他們說好這個任務完成後就要各自離開,雖然沒有明說原因,但是對方應該也 多少察覺到自己並不是一個全然的人、或者該說他是一個人偶;誕生的起源與存續目的全像這片詭林 一樣不明而沒有盡頭,為此他的旅程漫漫碌碌毫無終點。 馬庫斯揮開與人齊高的雜草,銳利的邊緣在斗蓬與衣袖割出一道道破口。這是一個絲毫沒有人煙 的地方,就連生命的氣息也感受不到,只有周圍彷彿隨時都會葉榭枯死的高大巨木和不自然泛黃野草 ;現在是乾旱持夏的季節,既無食物也找不到水源,普通人類進入此地不出幾天大概就會耗弱而亡。 距離聽見莫名奇妙的聲音後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在這片枝葉茂密的詭譎樹林裡時間的流逝並不明 顯,四周看起來永遠同種模樣。 「……」如果那個人也在這裡的話,肯定會說這昏暗的鬼地方根本不良於行吧,但是對夜視力極 佳的他來說不成問題。 現在想想,當初在路線選擇上,幸好是自己走到這條路。只是那個隔開他們只能兵分兩路的落石 過於刻意,而明知也許是陷阱,他的同伴也已經被困在了另一頭,兩人沒有暫且撤退的餘地。 「Maximus.」 聲音再次出現的時候,馬庫斯停下了腳步。自從知道他不是名為Maximus的人後,對方早就不曾再 誤稱,而這聲音與他記憶中青年第一次看見他的訝異語氣截然不同,就像知道並肯定自己在呼喚的人 的確就是Maximus一樣。 但是不對。 他從沒聽過這樣的語氣,這不是在對他呼喊。 他的名字是馬庫斯而不是Maximus,就算對出身的記憶一片空白,唯有這點打從開始就深植在他的 腦袋裡。 所以,這不是向他來的呼喚。 「Maximus.」 那麼--在呼喊的人是誰? Maximus是誰? 腦部忽然間像是湧入龐大繁雜的訊號,用能被稱為晃眼即過的速度令人措手不及,無法一一捕捉 的信息全貌有如掬起掌中的流水,從指縫間一滴不剩的消逝,徒留透明曾存有過的錯愕。 「Maximus.」 是這個森林很奇怪--恍惚間警戒的鐘鈴在心中敲響,他立刻加快腳步遠離停留的地方。隨著越 向前行,原本稀薄的白霧逐漸變得濃濁,到最後幾乎連伸出的手指也看不見的地步。 聲音在他開始步伐的時候就已經消失,現在只有踩踏過樹枝與枯葉的劈啪作響。 前路依然未明。 「那麼,最後您是怎麼從那裡出來的呢?」 面對那雙金色眼睛興致勃勃的詢問,馬庫斯用此間主人提供的鵝毛筆在羊皮紙上寫下一行字,完 後由對方閱讀:「原來如此,改變行進方向後遇見一座山壁,這真是……」翻山越嶺。 恐怕在不眠不休持續行走那麼長時間,和缺乏食物與水的狀況下,也只有身為人偶的馬庫斯能夠 想到並身體力行。 「翻過山壁後也許就是另一條路線,您沒有在那裡看到什麼嗎?」 馬庫斯提筆:「成堆的人骨與巨大妖怪的遺骸」 「看來山間的怪主似乎是被您的同伴給打倒了。」 「……」 他也是這樣認為,所以在從同伴行走的路線順利離開那塊不祥之地後,毫不耽擱只花不到半天的 時間就找到了距離最近的這間酒館。 「這間小小的酒館是約定之地嗎?真是有趣的巧合。」 「?」 「沒什麼。」酒館的主人搖搖頭,「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馬庫斯並沒有追究的好奇心,他繼續在對方擱下的羊皮紙寫下另一段文字:「里斯˙拉法基、金 棕色頭髮、湖藍色的眼睛,有這樣的客人嗎」 「……」 一小段時間的沉默,馬庫斯靜靜等待對方的回想。 「……是有一位。」酒館主人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馬庫斯毫無情緒的面具:「因為已經有 些時日,我差點就要忘記了。」他倏然站起身,走到非工作人員禁止進入的房間,過不久,從房間裡 出來的時候手上還多了一個物體。 酒館主人將用泛黃的舊白布包裹的東西放在馬庫斯面前,不用對方提問,他接著解釋。 「這是您的同伴臨走之前托我轉交的東西,他說很抱歉,因為事出突然得先行離開,所以才無法 在這裡等您。」 馬庫斯拿起了那塊東西,將包覆住它的髒布一層層拆開,最後露出裡面小塊拇指大的皮膚色物體 ,以及揉成一團的信紙。 他拆開信,信中簡單俐落交代物品的資料、其稀有度以及來源,和少數幾個具備使用它能力的名 字。很有對方作風的筆調,只是在信的最下面,有一行寫上又被墨汁弄髒的句子,依稀能辨認的字體 很少,已經是難以傳達原意的一段文字了。 看著信息的馬庫斯不自覺的將手貼到腰側,在與里斯一起旅行的時候,那塊部位曾經被敵方削下 一塊傷口過。 馬庫斯站起身。 「您要離開了嗎?」 他點點頭,在吧檯放下幾枚金幣,準備離開的時候被酒館主人喊住。 「您的故事已經是相當精采的住宿費了,請收回桌上的金幣吧。」話雖如此,那雙金澄澄的眼睛 倒是沒有收回對金幣的視線。 由於對方似乎相當堅持的樣子--即使那雙眼睛依舊盯著金幣--,馬庫斯也沒有拒絕收回的理 由,畢竟接下來的旅途總有需要用到這些貨幣的時候。 正當他走到門口時,背後酒館主人的聲音又說道: 「我後來在您的同伴離開後因為好奇做了點調查,聽說那座地方已經變成沒有生者可以離開的詛 咒之地,不過看到您的出現,我想傳聞果然不能盡信。」 馬庫斯不明白對方突然說這些話的用意,也許只是隨口提起,他並沒有分神在這些話上,道謝似 的點頭後就推開了門,吱嘎聲響的門後是陽光刺眼的晴朗天氣。
❏▪▪ 插曲 ▪▪❏ 當馬庫斯風塵僕僕的終於來到這個小鎮酒館時,身上破爛不堪的衣著與面具讓他看起來像極了可 疑人士,不過他並不在意,打算推門而入的步伐卻被人叫住: 「誒誒、那邊那個……戴面具的老兄!」 他回身看向喊住他的高大男人。 「……」 似乎感受到他的疑惑,男人簡略的說明自己的目的。 「我瞧你是外地來的吧,雖然長途跋涉的確會很想找個地方休息,不過……我還是勸你不要比較 好。」 「……?」不管男人有什麼理由,眼前這間酒館他都必須進去,不過聽一聽對方的話也沒有壞處。 「就是啊……聽說這間酒館……鬧鬼啊!」 「……」 「誒、面具老兄你上哪?我好心提醒鬧鬼啊怎麼你不怕嗎!」 回應男人的只有關門聲。 「我說的是真的啊……這酒館鬧鬼已經流傳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