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綠 ▪▪❏ ▪▪ CP:路德威廉 突如其來的一場傾盆大雨,滴滴答答的敲打著風雨交響樂,迫使流浪者暫緩離去的步伐。 披著殘舊脫色披風的男人推開了沈重的玻璃木門,吱啞的磨擦聲隨即響起,踏進一間小酒館借宿。 「歡迎光臨。」 酒館主人單手拿住煙管,吞吐著白煙,粉飾在這個昏黃的室內空間。他迎向疲憊不堪的旅客展開 微笑: 「今晚,經歷過長途跋涉的您打算獻出哪則故事做為宿費?」 旅人停緩了幾秒,呆滯思考著什麼,最後終於開口說話:「……什麼?」 「喂喂…這位客人,您沒有細看門外的收費資料就進來這家酒館嗎?萬一是一間黑店,您可怎麼 辦?」 從剛才為止還很有文藝氣氛,就這樣活生生地被一句反問破壞掉。店主不由得苦笑著。 「我有錢——」 「這裡不收錢幣作為宿費,只要您留下屬於您的故事就好。」 「……奇怪的旅館。」旅客輕抓一下額間,感覺有點困擾的樣子。 ——你才是奇怪的人! 店主差點想就此反駁,還是吞下那一句。乾咳數聲,重新切入話題: 「想必這位客人經過長途旅行,一定有不少趣聞可以提供。既然您都進來借此一宿,何不就來分 享一則經歷?」 「反正我應該不會再來這個鄉村,留下一點蹤跡也是可以……」 男人毫不掩飾他的苦惱,像是告訴身邊的人,他身懷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正被追殺的通緝 犯什麼。這更是挑起他人的好奇心。 「我叫梅爾基努,大家都稱我為飛龍王,開設這間酒館的主人。」 店主放下煙管,伸出右手向旅人示好。 「呃…我叫……」男人揪住掩藏自己面容的兜帽,萬分猶豫著該否透露自己的名字。僵硬的氣氛 維持數秒,終究放下心頭大石,乾脆脫下披風。殘破的衣物呈現在酒館主人面前,連同左手手臂上的 白色繃帶一起暴露在大氣之中。 「威廉。」最終還是從唇瓣間吐出自己的名字。 隨意把披風掛在高椅背,威廉坐在酒吧椅上,單手托腮地環顧四周,香木的味道讓他緊繃的精神 得以舒緩。 兩隻幼生烏波斯在角落處探頭冒出,想要偷瞥旅人的樣貌,卻不小心製造巨大聲響,被大廳的兩 人察覺。 「威廉先生,牠們是這間酒館的小酒保,您要喝一杯嗎?」梅爾基努只好簡單介紹牠們,順而移 開焦點。 「不用了,我不習慣喝人類的飲料。」 實在忍不住逐漸擴大的求知慾,梅爾基努馬上就把話題轉回主要目的: 「是這樣嗎?那您準備要交宿費了嗎?」 有點勞累的威廉伏在吧桌前微側著頭,從腦海中拼湊出不多的殘斷記憶片段,以旁觀者描述的平 淡語氣,道出最鮮明的場面—— 『原來滿溢腥血欲望的炎紅雙眸之中,也暗藏著純粹的碧綠。』 遊走在世界各地的威廉是一名藥草師,熟悉各種花草功效的他,特愛被大自然包圍的感覺。 但在此同時,他是一名血族,受過皇族領主『初擁』的前子爵。目前為了尋找自身的存在意義而 四處流浪。皆因身為血族的持續不死,一成不變的日子實在是太過漫長且難堪。 在血族之中,威廉的不死體質也是罕見的特殊變種,比起同族更是擁有堅韌的身體。就算被施用 各種虐殺法器,他仍是無法輕易逝去。這是當事人才能體會的無盡悲哀,只能在絕望之中持續不斷地 掙扎。 除此之外,關於過去的一切,他什麼都不記得,恰如被誰人修改記憶似的,讓他覺得眼前的一切 都是失實的,包括現在的自己。 只有呼吸清新的新鮮空氣,被綠意擁抱著空虛的他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實感。 此刻隱姓埋名度過平淡生活的威廉,終日投身在林間,鮮少與人接觸,卻需要人類的鮮血來維持 理智。 ——而他堅決只吸食那個人的血液為糧。 回想當初,威廉曾經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殘暴吸血鬼。終日在腥血暴力的日常中度過,沾上的都 是人類的腥甜血液。 對於那時候的他來說,人類只不過是狡猾的獵物,僅此而已。獵食所需的食糧,並不會有絲毫的 罪惡感。 還記得,那是月黑風高的深夜,威廉出沒在隱巷之間,尋覓所需的美味鮮血。 喉嚨異常乾渴,恨不得徒手抓破喉道,去消去瘙癢的不適。 強行壓下自虐的衝動,隱藏自己的聲色,把身影隱沒在漆黑的深夜裡。細銳的紅眸毫不放過巷子 的動靜,等待早前鎖定的目標出現。 就算是數分鐘的埋伏,此刻也覺得猶如數千年般漫長。 極度乾渴的折磨不斷向他襲擊,彷彿萬斤重物不停撞擊他的腦袋,虛汗從緊皺的眉間冒出,精氣 耗傷不少。 終於看見目標的一名白髮商人步出店舖,隱沒在前巷。 儘管那一晚並不是適合魔族出沒的月圓之夜,忍無可忍的渴求使他無可奈何地要進行攻擊。 威廉舔弄乾裂的嘴唇,伸出雙手的尖爪,露出嘴內的尖牙,將身為血族的身體特徵全都展露出來。 然後,向著那位商人,展開突如其來的猛烈攻勢。 「想不到我也會有被傳聞中的魔族突襲的一天……是問你現在的感覺如何?」 「嘶……!啊…呀——……哈啊…哈啊呀呀呃……啊啊……」逐漸虛弱無力的嘶啞呻吟聲,從倒 地打滾的威廉口中傳出。 簡直無法想像,在這個世界上竟然有比起饑渴還要更痛苦不堪的事情。 威廉被反應敏捷的商人撥灑一臉聖水,然後當他掩臉蹲下的時候,被對方趁勢在自己的左手臂套 上純銀的闊手環。萬般折磨讓威廉根本無暇去欣賞設計精美的手飾,像是被火灼的疼痛,恨不得從烈 火般的劇痛中解脫。嘗試咬緊牙關使勁地用另一隻手扯下銀飾,不得要領之餘,灼燒的痛苦還要漫延 至觸碰的右手。腦內在這一瞬間閃爍著泛白的雷光,眼前一遍白茫茫的,彷彿要脫離世間一切的暈眩 湧上腦部,卻由馬上被猛拉回痛楚的苦海邊緣。 「看來感度良好的樣子。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我賣的銀飾是上好的高價商品,現在就當作見 面禮給你,想當然這並不是免費的。」樣貌姣好的商人站在與威廉有一定距離的位置,從高而下挑望 著倒地不起的他,故意拉起嘴角的弧度,無聲地恥笑著他。 「哈……啊…哈啊……!」身體不聽使喚地抽搐著,微張的嘴裡只能吐出毫無意義的喘息,無法 陷入失去意識的昏迷之中,使威廉神經極其緊繃,對外界的一切變得更加敏銳。 「尖銳突出的犬牙與利爪、異常蒼白失色的肌膚、在黑夜中也能清晰可見的赤眼,看來你就是傳 聞中的吸血鬼,還真是比想像中的有趣呢。」 商人從外套暗格內抽出長鞭子,手法熟稔地圍住威廉的脖頸一圈,一下子使力向自己的方向扯近 ,迫使承受痛苦的血族擺出屈辱的四肢伏地姿勢,兩手撐地,挺起腰身,抬頭瞪視著,扭曲的表情實 在是百看不厭。 被侮辱的憤怒已經遠大於饑渴,火燒一樣的疼痛也慢慢適應。儘管威廉還是沒法說話,他寧願咬 破嘴唇,喪失更多珍貴的體液,也不願再泄漏示弱的囈語。 「仔細一看,原來你曾經擁有漂亮的綠瞳,跟我一樣的碧綠……不,大概再鮮麗一些的翠綠。曾 經是人類的你被染上緋紅,從而成為了吸血鬼,感覺有點婉惜呢。」商人輕托下巴,像是評鑑商品價 值似的凝視著威廉。 ——你究竟懂我的什麼!? 腦內嘶叫著這一句,威廉緊緊蹙眉地猛瞪著,對方卻彷彿能夠清晰聽到他的問話,繼續開口道: 「現在這樣子沈淪在食慾邊際的你,並不是真正的你。我想,你應該是嚮往平穩安定的人,至少 從你身上隱約飄散的花草香味是如此告訴我。」 ——啊…是日出前採集的金線番紅花,具有醫治血液疾病的藥效。同時也是接受『初擁』的重生 之花。 至於真實的他是怎樣,威廉自己也很想知道。 「這種獨特的甘味,是番紅花吧?這種花在經過乾燥脫水的處理後,花芯裡僅有的三個雌蕊柱頭 能當作珍貴的香料。不過早已入夜的現在,已經失去其採收價值,花朵應該枯萎了,真是可惜。」 面前的商人興致勃勃地談起花朵話題,不再防備倒地的威廉,自信勃勃地覺得能夠就此收服他。 劇痛總會有適應的時候,威廉已經慢慢重拾控制身體的能力。要是趁機反抗,應該可以馬上逆轉 劣勢。 只不過這位白髮商人竟然單靠嗅覺就能辨認出花種,還跟自己一樣如此熟悉花朵的功效。威廉不 能否認,他對眼前的人懷有興趣。 「你想要血液,對吧?我可以提供給你,但是你可否跟我訂下契約,定期帶來可作香料的花朵? 高貴的香料都分布在危險的深山地帶,我要經營商店,走不開呢……你叫什麼名字?」 只見商人逐步靠近威廉,拉上衣袖,然後蹲下來拿起他的利甲,果斷地割開自己的左手手腕。無 比吸引的艷血從傷口流下,對於血液的極度饑渴使威廉無法思考,立即抓緊面前的手臂,伸出舌頭舔 食眼前的美味。啊……如同樹上果實一樣的甘甜,卻又腥苦得比如體內的血管全都纏結一團,只因身 為血族的高傲自尊已經被自己完全拋下了。 「啊……啊哈……嘶嗯…!」拼命集中注意力在對方的手腕上,張開嘴舔弄浮現在皮膚上的血管 ,吞嚥更多更多的鮮血,然後拋開腦內多餘的思慮。 「我勸你不要那麼急,要是我因此貧血倒下了,你就必須一輩子戴著手上的銀飾。那是只有戴上 的人才能解下的珍貴法器喔。」商人故意壞笑,欣賞著吸吮者的反應。 「……!?」當饑餓稍為緩和下來,隨即左手的疼痛向威廉宣示存在感。要是一輩子被這種灼燙 的痛折磨……不,不敢想像。 「在我確保長期貿易關係後,就會為你解下,請放心。所以,你叫什麼名字?」 白髮商人再次展露微笑,那根本就是魅惑人心的惡魔之笑。 「……威廉。」 「那麼我也告訴你,我的名字——路德。」 話畢,自稱路德的商人收回鞭子,轉身步進他的商店,任由威廉繼續躺在原地。 ——奇怪的人。 威廉卻由不得苦笑著,看來在長年歲月之中,終於找尋到一點值得觀望的事情。 沒多久,威廉便凝視著路德再次回來他身邊,手上拿著一個金漆戒指,上面鑲嵌著一顆炎紅的晶 石,如同自己的魔性眼眸,深邃奪目的鮮紅。 看著凝問全都浮現在臉上的威廉,路德微笑著向他展示戒指的環內——那裡刻有兩人的名字。 「這個詛咒戒指由數以萬計的妖魔之魂凝結而成,應該能夠吸收你體內的魔性,掩蓋你身為吸血 鬼的徵狀,甚至可以暫時壓抑吸血的慾望。這樣子就可以避免被獵物反噬其身,就像剛才,不是嗎?」 此刻的路德正在向著身處在漆黑深淵的威廉伸手,拉他回來人類的世界,「這就是契約的證明,左手 給我吧。」 威廉遲疑片刻,實在不解為什麼路德要為他做那麼多,早已超越了饒有趣味的地步。但還是伸出 左手,接受這一份契約。 調整金屬戒指的闊度,然後套上威廉的食指,從此扣緊他的身軀,扣緊他的生活。 『真正屬於你的橄欖綠色彩,終於出現在你的眼瞳裡了。』 也許,這就是威廉與路德結下契約的因果。 「所以威廉先生現在用繃帶包裹著的,是那個銀手環嗎?」 梅爾基努單純只是隨口詢問,實際客人回答與否,也與身為酒館主人的他毫無關係。 「…不是,那個銀飾被除掉了,繃帶掩蓋著的是昔日的烙印。」 「是嗎,但您仍然戴著戒指。」 威廉撫上至今依舊套在左手食指的詛咒戒指,回想起過去的一點一滴,不知不覺展露出淡雅的微 笑道: 「……我喜歡現在的我。」 「那就好,我也確實收下您的宿費了。時候也不早了,就此祝威廉先生度過一個舒適的晚上,養 足精神繼續明天的旅程吧,晚安。」 梅爾基努伸展雙手打著呵欠,直接就隨意斬斷話題,轉身踩上木樓梯,離開大廳,讓身為客人的 威廉自行打點。 「果然是奇怪的酒館……不過,在漫長時間之中,遇上奇怪的事也實在難得。」 威廉的焦點再次放在手上的戒指,然後低頭親上。 ——謝謝你,讓我尋回真正的我。
❏▪▪ 插曲 ▪▪❏ 天還未亮的時刻,威廉已經整理好行裝,步出房間,卻沒料到還會遇上兩隻初生烏波斯向自己搭 話。 「威廉先生,抱歉,我們還是偷聽了您和飛龍王的對話。」 「因為血族什麼真的好酷喔!竟然真的在我眼前出現了!可是現在仍然是人類模樣,感覺好可惜 啊——」 「噓……!啊…那個……為表示歉意,這是我們特別以您的印象調製的葡萄酒,若您不介意,能 否賞面?」 「嗯,謝謝你們。」關於自己的事,當然愈少人知道愈好。威廉苦笑著伸手接過托盤上的那一杯 精緻的酒杯,豔紅的液體在玻璃杯內反射出光澤。 拒絕不了兩隻可愛酒保的好意,威廉只好喝下如血液相似的葡萄酒。雖然不及鮮血的美味,至少 能夠嘗到紅酒的味道,而不是像其他食物或飲料那樣,一律都是淡然無味。 「嗚哇——!現在的威廉先生超酷的!」 「真的真的!啊…不對!你這樣在客人面前好失禮喔!」 「可是——」 怎麼突然兩隻小烏波斯的反應——啊… 威廉才發覺,因為葡萄酒仿似血液,多少也能引發他的魔性。 現在的他在雙子酒保面前,是長著一對尖耳。 「——酒,謝謝你們了!」趕緊把玻璃杯塞給其中一隻烏波斯,然後拉高披風上的兜帽,掩蓋自 己的雙耳,然後急步去到大門前。 拉開木門,清晨的寒風拍擊在他的身上,驅散他的睡意。 「謝謝招待,保重了。」然後,應該不會再見了。 威廉踏步離開這一家獨特的鄉間小酒館,再次踏上屬於他的旅途。